想起鐵凝回憶的有關汪曾祺的一段往事。 -
是說汪曾祺曾被下放到塞外的一個馬鈴薯研究站勞動,日復一日地種馬鈴薯,并且吃的也是馬鈴薯。汪老在勞動之余,就描繪著各式各樣的馬鈴薯圖譜賦閑,說白了就是畫土豆。身為作家,汪老從未在文字里對那段生活有過什么控訴,他只是自嘲地說對于圓頭圓腦的馬鈴薯自己是怎樣從無從下筆,后來竟到了一種想畫不像都不行的程度。對此還引以為豪,全國像他這樣吃過那么多品種馬鈴薯的人怕是不多見的。我只能在心中體會著,一個連馬鈴薯都不愿敷衍的人,對生活該是怎樣的熱愛。 -
小時候我也熱愛馬鈴薯(我還是說洋芋吧),暑假時喜歡刮一些洋芋蒸米飯,洋芋要揀小的,這樣就不用切,蒸前先用油炒得金黃,蒸熟時就會外焦里嫩,米飯也透著土豆的香味。寒假時則喜歡在火塘里燒洋芋吃,洋芋要中個兒的,帶皮掩在火灰下,熟時余香繚繞,經久不絕。父親年輕時在鄂渝交界的九道梁做過副業,據他說九道梁冬天的早飯就是一家人圍著火塘剝烤洋芋吃,火邊還燙著一小壺苞谷酒。我揣摩著一個農家一大早熱烈的家庭氣氛羨慕不已,可惜無法體驗。 -
我小時侯是敷衍過馬鈴薯的。母親早上臨上工時囑咐我刮一小盆洋芋,以備中午做菜。我答應了,然后一時貪玩就顧不得了。到母親快回來時,卻趕不及了。我想洋芋既然刮皮和不刮皮都是白的,那干嘛還費事去刮皮呢,洗一洗不就得了。于是我就洗了一盆洋芋,又怕母親看出來,于是又把一些洋芋刮去一半皮放在最上面。這樣從外表就看不出什么破綻了。母親切菜時只說了句我家孩子真聰明。那時還以為母親是表揚我呢,大了才知道母親是被我那種掩耳盜鈴的小伎倆逗樂了。
不過洋芋真還有帶皮的吃法,也是揀個兒小的,但是皮要蔫,切片后佐醬豆辣椒爆炒,入口時醬香中就透著絲絲麻辣的清涼,美其名曰“鑲邊洋芋”。此菜不過是物質匱乏年代不甘心浪費東西的一種節儉的做法,吃的時候還不忘笑著揶揄一下城里人“這菜做起來麻煩著吶,切成片后還要一片片的鑲邊”,此菜絕跡多年,不過在當今的農家樂中還偶有一二,算是特色菜。
洋芋也有紅皮的,那個品種叫大紅袍。有趣的是,我有個鄰居的小名兒就叫大紅袍,因為那時孩子多,農民也沒什么文化,干脆就拿日常接觸最多的洋芋命名自己的孩子了。 -
由此可見洋芋和生活的密切。洋芋可以切片,切絲,切餅,切丁,切滾刀,可以爆炒,清燉,煎,炸,可以做餡兒,夜攤上還有烤土豆片的,火候到兩面黃時撒一孜然,味當一絕。當然還有一種農特吃法是土豆粉碎取其沉淀攤成粉皮,口感之筋道不讓炒肉。洋芋富含淀粉、鉀、維生素、蛋白質,是一種健康食品,還有利于心血管疾患——老外發明的炸薯條是垃圾食品! -
我有位退伍軍人的同事,老是把洋芋說馬鈴薯,我們都聽著別扭。有一次在酒桌上碰到,他評論說桌上一盤馬鈴薯炒得怎么樣。我故意說,你有沒有搞錯,馬鈴薯是紅薯啊。他一聽就急了,連連糾正說馬鈴薯是土豆,還要和我賭三杯酒,要大家作證。我說同意。于是大家都說馬鈴薯就是紅薯。他欲訴無門,只得連喝三杯,最后滿腹委屈地發誓:馬鈴薯真的就是土豆啊! -
土豆善儲,所以每個家庭都有,要說我對土豆的看法,模仿一句廣告詞就是“愛生活,愛土豆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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